咔嚓声不绝于耳。
那道出现在青铜封印上的黑色裂痕，如同一条活过来的毒蛇，迅速地朝着四周蔓延，转瞬间就布满了整个器皿。
云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手稿箱，身体缩得更紧了些。
下一秒。
“嘭——！”
一声巨响，那件足以被评为国宝的青铜兽纹方尊，在没有受到任何外力撞击的情况下，由内而外地轰然炸裂！
无数大小不一的青铜碎片混合着千年的尘埃，向四周爆射开来，带着尖锐的呼啸声，狠狠地钉入墙壁和周围的红木展柜中，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坑洞。
烟尘弥漫。
在一片死寂和混乱中，一个雪白的身影，从那破碎的青铜器皿中央，缓缓地、一步步地走了出来。
那是一只狐狸。
一只体型只有半米长，看上去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幼狐。
它的皮毛，是那种不含一丝杂质的、如同昆仑山上初雪般的纯白，在库房昏暗的应急灯光下，竟隐隐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晕。最引人注目的，是它身后拖着的那九条毛茸茸的、如同蒲公英般散开的巨大尾巴。
九尾狐。
活生生的，传说中的九尾狐。
云苏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了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，只剩下爷爷手稿中那些被她翻阅了无数遍的文字在眼前疯狂闪现。
然而，这只从神话中走出的生物，却没有半分传说中的祥瑞模样。
它蓝宝石般的眼眸里，没有好奇与灵动，只有被强行从千年沉睡中唤醒后，面对这个完全陌生世界的、极致的恐惧与狂躁。
刺耳的警报声，忽明忽暗、疯狂闪烁的应急灯光，空气中混杂着化学清洁剂和塑料制品的污浊气息，以及人类身上散发出的、在它感知中无比陌生的信息素……
这一切，对于一只刚刚苏醒的、灵魂还停留在上古时代的异兽来说，无异于最残酷的酷刑。
“嗷——！”
它张开嘴，发出了一声并非嚎叫，而更接近于海豚音的、无比尖锐的嘶鸣。
这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，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大脑皮层。
云苏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，眼前金星乱冒，抱着箱子的手臂都险些脱力。
而这声尖啸带来的物理效应，更加恐怖。
以它为中心，整个库房，乃至外面大厅里所有幸存的玻璃制品——展柜的玻璃门、窗户、吊灯的灯罩，都在同一时刻，“哗啦”一声，瞬间爆裂成漫天晶莹的齑粉！
几个距离较近的保安和游客，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，就捂着脑袋痛苦地倒在了地上，耳朵和鼻孔里渗出了鲜血。
危机，被彻底引爆了。
这只陷入极度应激反应的九尾狐幼崽，开始对周围的一切进行无差别的攻击。
它的速度快得像一道白色的闪电，普通人的肉眼根本无法捕捉。
它纵身一跃，轻易地跳上了三米高的展品架，那看似柔软的利爪只是轻轻一划，用特种钢材打造的、足有两指厚的金属展柜，就像一块豆腐般被轻易撕开，留下了五道深可见骨的爪痕。
里面存放的一件珍贵的汉代漆器，被它随手一拨，掉在地上摔得粉碎。
它从架子上一跃而下，冲向那些因为它散发出的灵炁而微微发光的其他古物，似乎是本能地想要摧毁这些同样让它感到“不舒服”的能量源。
“怪物啊！”
“开枪！快开枪！”
幸存的保安终于反应过来，举起手中的防暴枪，对着那道白色的影子扣动了扳机。
然而，那些能轻易制服暴徒的橡胶子弹，打在九尾狐的身上，却如同泥牛入海，甚至无法让它的动作停滞分毫。
反而，枪声这种巨大的噪音，进一步刺激了它。
它猛地调转方向，冲向了那名开枪的保安。
保安只看到一道白光闪过，胸口一凉，低头看去，厚重的防弹背心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，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。
整个博物馆大厅，彻底化作了人间地狱。
人们尖叫着，哭喊着，毫无秩序地向着大门的方向疯狂奔逃，在求生的本能面前，所有的文明与体面都荡然无存。
没有人注意到，在库房的角落里，还有一个人没有逃。
云苏躲在承重墙后，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，强迫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。
她浑身都在颤抖，一半是出于人类面对未知恐怖时的本能恐惧，另一半，却是出于一种学者面对“全新物种”时的、病态的兴奋。
她的学霸本能，在这一刻压倒了求生欲。
她透过墙角的缝隙，强迫自己冷静地观察着那只正在大肆破坏的九尾狐。
它的行动模式……毫无逻辑，并非捕食，也非单纯的杀戮。
它的每一次攻击，都指向那些声音最大、光线最强、或者灵炁波动最明显的物体。
这不是进攻。
这是防御。
它在用破坏的方式，来消除让它感到痛苦和恐惧的“刺激源”。
就像一只被关进狭小铁笼里的猫，会疯狂地抓挠笼子一样。
这是一种极端的应激反应。
就在云苏飞速分析着这一切的时候，她忽然发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情。
那九尾狐的尖啸，虽然让她头痛欲裂，但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感受到那种致命的威胁。
在它狂暴的攻击行为之下，她反而能隐隐约地，从它身上感受到一种……
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如同潮水般的情绪。
那不是邪恶，也不是残忍。
而是一种跨越了千年的、深不见底的悲伤与孤独。
它像一个在黑暗中沉睡了太久的孩子，一觉醒来，发现整个世界都变得面目全非，父母、朋友、所有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了，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，被无数嘈杂、丑陋、充满敌意的东西包围着。
它不是在破坏。
它是在哭。
当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云苏脑海中的瞬间，她愣住了。
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荒谬的、圣母心泛滥般的想法。
可这种感觉又是如此的真实，真实到让她忘记了恐惧，内心深处，竟然对那只正在制造杀戮的“凶兽”，涌起了一丝强烈的……怜悯。
也就在这时，那只正在大厅里肆虐的九尾狐，动作猛地一滞。
它停下了对一个破碎展柜的撕扯，缓缓地转过头，那双充满了狂躁和痛苦的蓝色眼眸，穿过弥漫的烟尘，精准无比地，锁定在了云苏藏身的方向。
它……发现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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